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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中国的文学思潮与批评(武功 常智奇)

编辑:王枫 来源:本站 发布时间:2011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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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朋友、文学同仁,大家好!

  在这春和景明,万象更新,大地飞花的四月,我们中国作家代表团一行十人,追着太阳,穿云破雾,越洋跨海,来到大洋彼岸——美丽的美国。我很高兴在洛杉矶与大家相逢在这个文学论坛上。原来,我准备了一个题为“陕西作家创作在中国当代文坛中的地位和影响”的讲稿,临出发的前一天,我在中国的内陆西安,接到了来自咱们协会筹备这次论坛主管人员的电话,要求我改换成今天这个题目。我是在关闭了我的书柜和电脑的情况下,仅凭记忆和感觉,随便讲一讲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疏漏和谬误、偏执和狭窄肯定存在,请大家批评指正。

  从上个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中国的改革开放,使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处在一个除旧布新,去腐生肌,重构再造的历史转型期: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由传统观念向现代观念转变;由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变;由村社文化向都市文化转变……

  在这历史的转型期,积淀深厚的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观念、思想意识,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我们的民族和人民经历了和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心灵阵痛和情感裂变,有的地方,有的行业,有的单位,有的企业甚至做出了一定的牺牲。

  在这历史的转型期,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例如,中华民族传统的价值观、人生观、道德观、审美观是:重农轻商、重男轻女、重义轻利、重意轻形、重境轻像等等;现在是:农商并重,义利兼顾、男女平等、意象结合。过去是:天下为公、大公无私、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现在是:企业追求利益的最大化,科学技术的自主化,高薪养廉的管理化。过去是:移风易俗革命化,个人情感政治化,家庭伦理封闭化;现在是:民风民俗多样化、个人情感隐私化,家庭伦理开明化……

  作为时代精神风雨表的文学思潮与文学批评,也相应地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比较集中地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在文学的审美教育、娱乐功能上发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受市场经济影响,强调文学的娱乐、游戏、消遣、感官刺激功能,主张“欲望写作”、“身体叙述”、“本能传达”、“情感宣泄”、“享乐主义”、“金钱拜物”;一部分人强调文学的教育、净化、引领、提升功能,主张“载道写作”、“历史叙述”、“理想树立”、“醇化人伦”、“终极关怀”。

  前者在现实生存竞争、挤压、烦恼、劳顿、迷茫、困惑、畏怯、惊悸中,走向生命此在的、世俗的、短暂的、情绪的宣泄和转移,或呻吟,或呐喊,或沉沦,都是在一种自闭与停滞,自灭与沉沦的状态下进行;后者在现实生存的挤压、拥堵、失落、痛苦的追求中,以理想和意志的支撑,走向生命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价值和意义的追求,或讴歌,或挽唱,或毁灭,或再生,都是乐观向上,积极进取地走向未来。

  这两种观念的强烈冲突,有其历史的渊源。“文以载道”的文学观念几千年来,一直占据着中国文学的主导地位。重文学的教育功能,轻文学的审美娱乐功能,是“载道”文学观长期形成的历史局限。这种历史局限发展到“文革”期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们说:重视和强调文学的感性形态,重视和强调文学的审美娱乐功能,是十分必要的。只是因为在那个特定的时期,人们被政治工具论的文学伤害得太深,矫枉过正,出现了一种极端的写作主张和思潮。

  我个人认为:如果把文学比喻成为一个人的话,审美功能是骨血,教育功能是神韵,娱乐功能是肌肤。这三者的完美结合、有机统一,才可能成就一部成功的文学作品,成就一个时期,一个阶段的文学事业。

  二、在经典性的文学标准和多元化的个性表达上发生了冲突

  有人认为:不管文学创作形态发生怎样的变化,文学的本质,文学创作、欣赏的规律是不变的,这是文学区别于其他事物的根本属性。优秀的文学作品,总与时代和百姓休戚相关。正因为这样,文学是有方向、有标准的。文学是国民精神前进的火炬,我们要用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引领文学创作,提升人民群众的审美情趣和阅读水平。绝不能一味降低精神高度、解构理想信念、放弃道德坚守、混淆是非界线,乃至不负责任地向社会传输错误的理念,误导公众。有人认为:文学和科学不一样,科学可以有数字化的标准,文学的标准应该是个性化的,很难确定有什么具体的标准。我们正处于一个文化审美、文学创作多元共存,个性发展,跨文化写作的时代,文学的基本形势和面貌是多元的,文学的审美标准也应该是多元的。经典与大众,严肃与通俗,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经典诗与口语诗等,都应有各自生存的空间,这样才有利于文学的创作和繁荣。

  我个人认为:文学的本质是有层次的,但层次间的关系是有一致性、统一性的价值指向的。审美标准可以有层次,但层次之间也应有一致性、统一性的价值投向。这里的一致性、统一性的价值投向,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美。人是按照美的规律创造的,不管你在方法上、技巧上、风格上、形态上有千差万别的不同,但站在欣赏的角度上必须是美的。创造美和欣赏美的规律是客观存在,我们只有遵循。至于有人以丑为美,以怪为美,以生理快感代替审美愉悦,那我们就以健康、向上,纯洁、阳光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感情去净化、提升、引领他们。在这过程中,我们要重视文学的经典理念与大众审美情趣、接受美学的关系处理,避免审美失范和相对主义的极端现象发生。

  三、在历史本体论与新历史主义的历史观上发生了对抗

  历史本体论坚持历史有其特定的凝定性,不可重复、不可假设性。历史有其固有的规律、背景,偶然中的必然,个人在历史发展中特定的作用,社会政治、文化、思想的时代定性,价值和意义。作家在历史小说的创作中,首先是尊重历史的真实,强调一定历史阶段核心价值观在社会关系中的作用,真实地再现特定历史条件下,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在这里,作家不仅要吸收史学家的理性思维新成果,还要将艺术家所独有的审美思维,与之恰当地融合,形成独特的审美表达方式。戴着镣铐跳舞,拂去历史尘封了的积垢,还其历史本来面目,挖掘一种历史精神,一种人文情感,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存样态,一种文化气质。以史为鉴,激励后来人努力创造美好的新生活。历史小说的创作,应努力做到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的统一,努力使作家自己的历史观和价值观接近和吻合已逝去的岁月的那段历史事实、历史人物、历史观念、历史精神,书写历史真实的“这一个”。

  新历史主义坚持历史是当代史,历史要为现实服务,用现代意识烛照、映射历史,用现代文化科学知识的文明成果重新解释、剖析、整合、重构、再造历史,这才是人类真正文明的历史价值观。在他们那里,历史是一堆死去的材料,只有为其注入新时代、新时期的新思想、新观念,死去的历史材料才能复活。在他们的笔下,历史是一个婢女,想怎样打扮就怎样打扮,她可以是良家妇女,也可以是风尘女子。他们强调自我历史观的决定性、创造性,极度张扬小说家自己在历史知识方面的局限性所形成的历史观和价值观,悖逆真实的历史事实、历史事件、历史背景、历史精神,无视真实历史人物的历史个性特征,无视历史文化形成的情感样态,肆意书写“心中理想的人”。这种融进个人现代生活观和价值观的作品,谈不到靠近当年历史的真实性,完全是以历史背景,或历史人物说自己心中的人和事。例如:新编历史、戏说历史、漫画历史等等,都属此类。

  有人说,小说的创作就是要虚构,要想象,要融进作家的主观意识。是的,没错,这里的分歧是:新历史主义完全以现代人的主观思想情感为主导,以历史背景、氛围、人物、偶然为由头,引爆作家自我的一种现代生活观念,完全违背基本历史真实,颤倒时空关系,歪曲历史事实,虚构历史精神,重塑历史人物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冲破历史界线,创造一个体现现代观念、现代意识、现代精神的“历史故事”、“历史人物”、“历史事实”来。历史本体论主张:历史小说的创作,一定要尊重历史的真实,尊重一定历史时期历史精神发展的必然趋势,努力塑造历史精神与历史人物、事件、心理、情感相统一的艺术形象、场景来,努力逼近历史真实,以历史事实为依据,还原、彰显、揭示已被岁月尘封了的历史本真,还历史以真实的面目,或者在真实的再现历史中,映现现代人悖逆历史精神的危险和危害性,告诫人们在尊重历史规律的前提下推动历史的前进。这里的虚构是在还原历史本真前提下,根据当年真实生活的逻辑层次,虚构生活情感,虚构历史人物的内心精神活动,更形象、立体、艺术地表现历史精神,历史前进的心灵律动。历史小说创作是带着历史的“镣铐”跳舞,新历史主义抛弃了历史“镣铐”,在现在的舞台上跳自己的现代舞。

  中国作协在近几年连续组织了“重走长征路、歌颂新时代”、“走进红色岁月”等采访采风活动,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脱颖而出。

  我把乔信明、于玲的《掩不住的阳光》,叶广芩的《青木川》,石楠的《陈圆圆·红颜恨》,刘志庆的《风云唐马》,大型革命史料丛书《星火燎原》,记录长征故事的《红旗飘飘》,以及《中国抗日战争纪实丛书》等归于历史本体论的作品。我把红柯的《天下无事》,卫道存的《吕皇后秘史》等归于新历史主义论的作品。

  四、在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的统一上发生了决裂

  一部分人认为:文学就是表现人的生活方式、情感意绪、生存状态的,真实地再现现实生活中人们的一种生活境遇,一种苦难的心态,这也是文学的重要职能。他们倡导一地鸡毛的新写实,坚持生活的真实高于艺术的真实,摒弃升华性的思想和理想性的选择对叙事的介入,强调“日常生活”的直接性叙述和琐碎性的细节描写。这部分人,有的被现实生活中的苦难所压倒,失去了理性的思考;有的怀着对虚无理想的反叛,对崇高的不信任,用形而下对抗形而上,用自然主义的描写对抗宏大叙述。他们在字里行间氲氤着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物欲和情欲的生命价值走向。

  一部分人认为:文学总归于希望和理想,文学表现现实生活中的灾难和不幸,是为了表现希望和理想。他们强调升华性的思想和理想的选择对叙事的介入,强调深刻的思想性对生活中迷茫、困惑、徘徊、彷徨、沉沦、毁灭的情感,精神、灵魂的澄明、照亮、引领和拯救。这部分人的文学观念和创作代表了中国当代文学前进的方向。他们站在色情、暴力、血腥、垃圾之上,遥望人类精神的灿烂星空。

  当我们的民族注重应用科学、实用性、功利性,强调市场经济、财富聚敛的时候,作为精神生产、情感慰藉、思想引领的文学,一定要站在基础科学、超越世实、超越物欲、审美理想的立场上,强调情感慰藉、思想引领、终极关怀。文学服务于社会,不仅仅是匍匐于大地的迎合、献媚、卑躬屈膝,还有站在黑夜之中大海的礁石之上,顶着排天的风浪,闪烁着思想之光的灯塔作用。

  目前,新写实主义与强调思想引领的理想主义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博弈、角逐。在某种程度上,新写实主义的文学作品还显势盛。作为主流媒体的《文艺报》、《人民文学》等报刊,极力引导钟情于新写实主义作家应该逐渐地超越现实的苦难、不幸、琐碎、烦恼的描写,走向展现美好未来理想的境地,但成效不佳。表现生活的柴、米、油、盐,男欢女爱,抱娃收鸡蛋,关门拴狗拿铁锨的文学作品,依然充斥着各类文学报刊杂志版面。是的,我国目前存在的社会民生问题较多。越是这样,我们的文学越要强调澄明、照亮、引领的作用,越要倡导一种崇高的理想对世俗生活的注入。这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的文学家神圣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

  五、在玄幻新族的崛起中,当代批评显得失语

  在中国当代文坛,80后的一批青年作家,他们从网络文学中冲出,穿越历史和现实的屏障和鸿沟,在表现英雄主义的基座上,热衷于玄幻小说的创作。这种小说是对西方神话传说与中国武侠小说的嫁接和融合。他们以一种宏阔的文化视野,明快、简捷的动漫叙述方式,创作出了集科幻、动漫、武侠于一体的新的审美情感的文本形式,尽管其显得还有几分稚嫩和柔弱,但他们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强大的生命力。可是,我们掌握话语权的批评家却对他们采取漠然的态度。一种是:两种文学观的不同,认为网络文学缺乏细腻的文学涵养和艺术表现力,更多的是个人情感的宣泄和消遣娱乐,丝毫没有创作的文学性和社会性,批评家不愿意正视他们的作品;一种是:浏览翻阅了他们的作品,由于缺乏与他们的文本形式相对应的理论武器、思想基础、审美情趣、文学观念,所以他们看不清,拿不准,道不明,无法说话。这样,关于80后、90后的这一批新崛起的玄幻族青年作家的创作现象、思潮、功过的评析,就被搁置到了一种浅水处。有的批评家写道:《80后作家,消费时代的宠儿向主流文学转型》;有的批评家写道:《韩寒、郭敬明的小说不是文学》;有的批评家写道:《中国文学断裂,80作家只写锦衣玉食少些铁皮屋》;有的批评家写道:《80后,莫让物质主义成为主宰》。有的批判他们的浅尝辄止,经验虚拟;有的批判他们的类型化的情景设置,日韩剧的模式影子;有的批判他们的商业运作。见仁见智,莫衷一是。但,总体是批评大于肯定,指责多于分析。许多不痛不痒,或怒其不美的批评未能站在文学审美的基座上,发出符合文体形式的、令人信服的真知灼见。这种不切要害的批评局面,反倒增大了80后玄幻族青年作家与批评界的鸿沟。他们自己出来办杂志,打场子,企图让他们的同龄批评者出来说话,发出属于他们自己生活体验、审美感受的批评声音。主流意识形态也注意到这一点,鲁迅文学院连续办了两届网络文学作家培训班;《网逝》网络小说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都体现了主流意识形态的重视。

  六、在全球一体化的大潮中,我国的民族文学表现出一种焦虑和不自信的情绪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随着经济、文化、科技的全球一体化时代潮流的冲击,中国当代文学自觉不自觉地从地域性、民俗性、乡土性向全球性、世界性、人类性发展和蔓延。这种大的历史趋势,使中国当代文学在传统向现代的转变中,出现了“以西释中”的思想,出现了“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客观主义”与“主观主义”的视界融合,从“文以载道”、“经国治世”向“以商养文”、“以文补商”演变;从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演变。在这融合与演变的过程中,中国当代文学徘徊在中西文学对比、渗透、评价、争锋之间。时而后现代的超现实主义、象征主义、黑色幽默狂涛泛起;时而现实主义、原始主义、寻根意境派呼声甚高;时而“向内转”,时而向“叙述形式偏移”。中国当代文学随波逐流、借风破浪、颠颠簸簸,一路前行到21世纪之初,这是一个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接轨的大港湾,融合的大驿站。中国当代文学中的许多作家面对世界文学的强大阵容与辉煌成就,显出了一种自卑、萎缩、焦虑、不自信的复杂情绪。这种情绪汇集成一种思潮,即对当代文学的妄自菲薄。

  特别是西方文学作品、思潮、观念的大量涌进;一年一度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欧美一些具有哲学意识、宗教意识的作品的翻译;市场经济对社会公益性文学阵地的冲击,文学从社会意识形态的主导位置逐渐向边缘化的偏移,精英文学被“地摊文学”、“文化快餐”,消遣娱乐性的报刊所挤压,中国作家在内挤外压中,陷入了一种无所措手的焦虑、失落、悲观之中。各种言论泛起:《中国当代文学垃圾论》(顾彬)、《现代文学的终结》(格非 原载《东吴学术》2010年创刊号;《文学报》2010年9月2日选编其主要观点)等观点和思潮在各种文学报刊出现。

  中华民族文学精神个性、审美品质,是一种整体论的经验伦理艺术观;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一种工业革命出现的科学理性分析的时代。这两种文化精神、审美品质怎样在一个人类现代文明的层位上,达到既对立又统一,既保持个性又互相融合,这是今天的作家必需面对的课题。我们的许多作家在这里却步了,迷茫了,困惑了;我们的民族文学在这里出现了一种彷徨、徘徊、寻觅的状况。时而虎气十足,时而猴气十足,时而自足自满,时而妄自菲薄,两种情绪此长彼消,交错在民族文学精神审美品质的中轴线上。

  可以说,中国当代文学正处在一个迷茫、彷徨、寻觅、突围的艰难期。在这个时期,文学批评家应该保持自己的精神独立和挺拔,保持与金钱拜物、物质主义拉开一定的距离,保持精神引领的高度,保持对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密切关注,保持历史的评价和审美的评价的统一,这是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困境的重要一环。

  我相信,这是一个时代呼喊文学巨匠和文学批评大家出现的时代,也是文学巨匠和文学批评大家一定会出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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