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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千阳(作者:陕西千阳 杨红芳)

编辑:王亚恒 来源:千山燕语 发布时间:2019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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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虽已是末伏,但连续几天的烈日高温,感觉被扣在蒸笼似的,那令人窒息的溽暑闷热,让万物足足领教了秋老虎的威力。好在天知人意,一场降雨,顿时扑灭了“火焰山”,在和畅舒爽的秋风吹拂下,在叶子的翩翩飞舞中,秋天来了。

周末的早晨,吃罢早餐,散步归来,坐在书桌前,凭窗看着院子里停放得满满当当的汽车,听着女儿弹奏的优美的琴曲,不由得思绪万千,心潮澎湃,抚今追昔,壮怀激烈。

从衣衫褴褛到锦衣华服

我一直对衣食住行这个排位顺序颇有意见,因为民以食为天,吃是生存之根本。可仔细想来,人类自从直立行走,脱离类人猿,从树叶兽皮开始,蔽体遮丑御寒饰美,衣服的功能不断升级,没有衣服怎么出门,又如何觅食劳动,所以将穿衣放在吃饭之前是很有道理的。

小时候,真的缺衣少穿,听说过一家子只有一身衣服,谁出门谁穿的故事,也见过破絮翻飞、脏不可言的棉袄和缀满补丁、褪色严重的衣裤,自己更是一身黄的确良衣服,周末脱下来洗过,周一上学接着穿,如此循环,我戏称“自小入伍”。那时候的衣服是灰暗的,单调的,沉闷的,就像冬天的景象,一片萧瑟。

在我残存的记忆力,奶奶有一辆纺车,那嘤嘤嗡嗡的声音,至今在耳边萦绕。经常是饭后睡前,我们在调皮地玩耍,奶奶手摇纺车,一根一根、一圈一圈纺线。棉条一根根消失,细细的、白白的、匀匀的线儿抽丝一般,缠满一个个锭子。秋冬夜长,也是农闲时节,最适合纺线,纺车摇落了星辰;摇来了瑞雪;摇醒了黎明。纺了线,就得织布。一个秋冬纺的线,一过春节,天气一暖和,就要筹划把它织成布,再浸染,再剪裁缝制成各式各样的衣服。

蜜蜂蝴蝶飞来飞去,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在老家原来的大院子,两孔窑洞里,两个织布机,日夜不停地穿梭忙碌,我婆和二婆就这样把纺的线,全部织成了白色的粗布。接下来便是瞅一个更加春光灿烂的时间,在院子里,自己调和染料,用盆搅拌,用锅蒸煮,给布匹染色。这样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现在想来不亚于世外桃源。

没有缝纫机,没有学过剪裁,一切都是自己揣摩,或者向别人学习。奶奶妈妈把染好的布,用自己的一双巧手,做成了大人小孩身上的衣服。

再到后来,不兴自己纺线织布了,就买布自己做衣服。可那时候物资匮乏,粮食要粮票,布匹要布票,一家子就那么一点点票证,能有一身像样的出门衣服就很不错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看见城里同学大冬天穿一件带翻毛领、四个兜的棉袄,不知怎么爱得不得了,感觉穿上既保暖,又帅气,羡慕得流口水,多少次梦见自己也有了一件,笑醒了。

一次奶奶翻柜子,我在跟前站着。无意间发现柜子里压着一件我梦寐以求的棉袄,毛领子,上下各两个兜。我的眼睛拉直了,不敢相信是真的,一把把衣服从柜子拽出来,套在了身上,对着镜子看来看去,兴奋得不得了。

原来这是爸爸上学时候穿过的,爷爷给花了好多钱买来,完成自己使命后就一直作为“镇柜之宝”放着。奶奶已经知道我很眼热同学的棉袄,那天特意给我取出来的。此后的多少个冬天,我都一直用这棉袄过冬,心里不知有多美了。

一次,爸爸单位的同事儿子结婚,我被选中作为“抬箱子”人选。那时候,年轻人结婚已经是车娶车送了,所以抬箱子也仅仅是充个角色就行,并不真的抬来抬去,而是坐车送去抬回。经常吃开水泡馍,胃不好,也没坐过车,我竟然晕了个一塌糊涂。那次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肯定少不了这件棉袄。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车子在千阳塬上塬下颠簸,我不知不觉被摇晕了,恶心难受,控制不住吐在了棉袄上。我心疼极了,懊恼极了,回去后,泡在水里,洗了好几遍,还自责不已。

曾经见过在夏天割麦子或者秋天掰玉米棒子的乡亲,宁可被麦芒扎着,被玉米叶子刷着,哪怕身上被扎破刷破,也不穿长点的能遮住身体的衣服,原因只有一个:身上破了,无非疼点,自己就好了。衣服破了,要花钱买。

有一次妈妈的一个表侄媳妇和女婿吵架了,连夜跑到我家。我听她给妈妈诉苦:女婿太懒了,不干活不劳动,挣不了工分,她自从结婚后,没穿过女婿买的一件新衣服,裤衩都是破的。那时候感觉是笑料,现在想来这是日子太穷了,穿衣竟然是那么地困难。

现如今,哪个家里、哪个人,打开柜子,没有足够的衣服?春天有春天的,夏天有夏天的,从里到外,从厚到薄,从上到下,正装、休闲装、深色、浅色,应有尽有。好多衣服,穿过几次,要么不爱款式。要么不喜颜色,就那么放旧了,想送人都不一定送得出去。

从忍饥挨饿到美味佳肴

同样的饮食,有时候大快朵颐,有时候味同嚼蜡。撇开饭菜的质量味道,就是心情使然,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看肚子饿不饿。当你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甜可口,反之则是寡淡无味。现在的人,已经不知饥饿是什么感觉了。

不必说史书上饿死人的惨状,也不必说人相食的惨剧。单单小时候的经历和目前的生活对比,就足可反映饥肠辘辘、饥寒交迫到吃穿不愁、温饱有余的变化了。

曾经听奶奶、姑姑、妈妈她们讲我小时候一个趣闻,说是我三四岁的时候,大概就是上个世纪1971或者1972年,爸爸给自己买了一盒治胃病的中成药大蜜丸,在柜子里放着,还没来得及吃,谁知后来一看竟然一丸都没有了。他们都很奇怪纳闷,老鼠吧,柜子老鼠进不去,再者,老鼠也绝对不吃这个玩意儿。后来有一天,发现我嘴上黑乎乎的,手上也有吃了大蜜丸的残留。“家贼”找到了,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小孩子家家,把一盒子中成药当零食吃完了,会不会有副作用,会不会有危害。赶紧把我领到大队卫生所,询问赤脚医生,得知这药的成分不会对小孩造成危害,方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现在想来,也是情通理顺的事情。那个年代,别说小孩,大人都整天吃不饱,靠挖野菜充饥,顿顿喝糊汤,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本就馋。虽说那是中成药,可是用蜂蜜拌过的,还有其他各种药材的混合味道,吃起来一定蛮解馋的。应该是我在柜子里乱翻,无意中翻了出来,一吃,觉得还很好吃,就上了瘾似的,一次又一次偷着把一盒药给吃完了。

玉米面搅团、高粱面搅团、玉米面馍馍、高粱面馍馍,这些现在人当成稀罕的吃食,在那个时候是顿顿离不了的主食。谁家有纯麦面馍馍吃,我们就认为这是最大的富裕,最好的享受。一想起那个时候吃的麦面馍馍,那天然的麦香,那纯正的口味,就不由得惹人流口水。妈妈姑姑大冬天修水保,生产队的食堂给干重活的人,蒸有麦面馍,她们省吃一点,带回来给我们打牙祭。晚上为了吃一口麦面馍馍,硬忍住瞌睡,非得等妈妈姑姑她们回来。一看她们手里拿着大白馒头,我们都饿虎扑食般去抢着吃。

至今记得第一次吃酱油,吃宝鸡醋的滋味。这些调味用品,现在家家必备,厨房从不或缺。而那个时候,酱油也是解馋的奢侈品。调面的时候,能够滴几滴酱油,就觉得很有滋味。汤面里,滴些酱油,原来基本不喝的面汤,竟然会一口不剩喝完了。

小时候,在门后面,往往放一个小水瓮,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酸酸的气味,这就是每家自己酿醋的醋瓮。酿醋手艺高的,那味道香而好闻,手艺差的,原料差的,那酸臭味能把人熏倒。直到有一次,爸爸去宝鸡出差,带回来一桶宝鸡酿造厂的醋,我吃了一次,那酸那香,就深深地刻在了味觉的记忆里,再也无法删除和替代。有时候馋极了,就喝一口醋,就像馋得厉害了,吃一口馍,就一口辣椒一个道理。辣椒就馍,喝醋,也是舌尖上最好的美味。

把苹果藏在箱子里,捂一个冬天舍不得吃,等到箱子打开,满屋子飘散苹果的香味;去生产队收了苹果的园子,在果树上,看有没有落下忘摘的果子,哪怕被老鸹叨了几口;去大队种菜的地里,剜漏掉的香菜,拿回家下面的时候煮在汤里,靠那一种特殊的香味解馋下饭;几个小孩子,偷偷拿出来大人碾的辣椒面,有馍夹馍,没馍就那样舔着你一口我一口……所以这些,都是小时候关于美食美味的珍贵记忆。

再看看现在,谁家不是米面充足,原来缺油少料的厨房,唯恐吃油多了,唯恐营养太丰盛,唯恐消化不了,唯恐发胖。坐在家里,手指一点,外卖就会送到家门口。水果、蔬菜、零食,应有尽有,就这,隔几天还要去外面吃大餐、吃火锅,或者互相在自己家里做美味绝活,大家分享。原来为了吃喝奔走忙碌,现在吃饱喝足后,到处跳广场舞、做健身操,公园里、休闲场所,健身设施随处可见,锻炼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真可谓:曾为吃穿走四方,几多辛苦几多忙。如今温饱难消化,跑跑跳跳比健康。

从土房窑洞到高楼大厦

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道出了一代又一代志士仁人,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心中最大的一个梦想:住有所居。小时候,老家在农村,住的窑洞土坯房,一到雨季,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还操心窑洞冒顶崩塌。人住的地方,整天老鼠为患,条件之简陋,环境之恶劣,让人不堪回首。

在我的记忆里,曾经有一次全家总动员如同备战似的大事,与盖房和搬迁有关。大概是我上初中时候,从村子西边搬到集中规划的东边去。因为工期时间紧,竟然大冬天施工。爸爸在外工作,家里劳力稀缺,要完成整个工程,难度可想而知。只记得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愁字,一脸凄风苦雨。由于天气寒冷,打的土墙被冻了,这属于盖土坯房的大忌。可是一不能等,二没人力物力重来,只好将就着把房盖起来。都知道这是胎里病,明显有质量问题,总觉得有什么悬在心上,就怕有一天这墙倒了或者塌了。谁知老天眷顾,这房除了后面看起来不是很挺拔以外,竟然岿然不动,让我们全家一住就是三十多年,熬过了多少春夏秋冬,经受住了大雪压顶、暴雨倾盆,甚至挺过了汶川地震的剧烈摇晃。

土房窑洞,老鼠成群、漏风漏雨、火燎烟熏,一家几代,挤挤拥拥。这是小时候居住环境最真实的写照。就这,不知还有多少家庭不曾拥有,不得不借大队的房屋,甚至在废弃的窑洞躲避风雨,度过残生。

现在别说城里楼房林立,高层建筑拔地而起,就是农村,也要么是整齐划一的砖混房屋,要么是漂亮美观的小楼洋房。好多家庭不止一套住处,老家有、小县城有,城市还有,真的实现了千百年来最大的梦想。

从徒步行走到出门开车

小时候的农村,到处是土房、土路,天晴了一路灰尘盖地,下雨了满地泥泞不堪。出门必须穿高筒泥靴,这还得比较好的家庭才买得起,否则就只能光脚踩泥,赤足行走了。

隐隐约约记得,很小的时候,姑姑领我和姐姐去县城,短短不到五里路,因为连日下雨,道路坑坑洼洼,淤泥遍地。姑姑一手拖着我,一手拉着姐姐,一不小心,不是我滑倒,就是姐姐摔倒在泥地上。好不容易回家,竟然成了泥猴,鞋子也崴扯了,衣服也摔破了,狼狈至极。

爸爸刚工作的时候,在千阳最远的乡镇高崖当小学教师,六十多公里的山路,每次回家返校都是拄根棍子,跋山涉水,艰难步行。当然是抄小路、走捷径,就这也是荆棘密布,还有野兽出没的危险。因为这个原因,爸爸的脚走伤了,一遇到天阴下雨,一走长路就疼痛难忍。

小时候到了忙毕,大村、有钱的村子都要唱平安戏,要么是皮影戏,要么是木偶戏,最好当然是大戏了。为了撵着看戏,大人们拉着架子车,载着老老少少,趁着月光星光,乘着凉风习习,奔走在河南河北,塬上塬下,东村西村。

及至有了自行车,简直就是最奢侈的交通工具了。买一辆凤凰或者永久牌自行车,是多少家庭的梦想,得怎样拼搏奋斗才能实现。攒够了钱,还得有关系,不然这是紧俏商品,一般人买不到的。

一次,教书的叔叔领我去南山一个很远的村子,给过世的姑婆送葬。出发的时候,叔叔骑着自行车,我在后面坐着,可去的时候上坡多,多半要推着走,之所以带上自行车,就是指望回来的时候,下坡放个“飞车”,一路欢歌笑语,一路风驰电掣。哪知道,去的时候,没有带自行车钥匙,我却手长,不小心将自行车锁上了。过完白事,本该骑着车子,顺着千阳岭的下坡路,一溜飞奔回家。可这个样子,只能叔叔前面推着,我在后面提着后轮,一步一摇晃,慢慢腾腾返回了。半个小时就可以回家的事,那天用了两个多小时。我为此自责了一个寒假,也给大人们增加了多半年的笑料谈资。

如今,自行车很少有人骑,好多家庭都有摩托车、小汽车。就算不会开车,出门打的也成了习惯。原来,谁在千阳这么个小县城,如果说自己还打车跑这里跑那里,不仅没人理解,没准还会挨顿骂:看把你懒死去,这么点路,都叫车,你娃真是烧得来。

出门散步,放眼望去,汽车多得到处都是,停车难成了问题,无论城市农村,到处都是汽车,挨挨挤挤,车满为患。如果要出远门,高速大巴、火车飞机、动车高铁,真是朝发夕至,一日千里,四通八达。

写到这里,我不禁浑身激动得站了起来。今昔对比,天翻地覆,这沧海桑田的变化,浴火重生了一个灿烂的千阳,不由得人不手舞足蹈,引吭高歌;衣食住行,这生活的最主要元素,实现了质的飞跃,不由得人不发出慨叹:不知天上人间,今夕是何年。

作者简介:杨红芳,千阳县人民法院一级法官,法律硕士,宝鸡市作协会员。业余喜欢用文字书写心情,记录生活,感悟人生,以文会友,以书怡情。作品散见《宝鸡日报》《秦岭文学》《西安商报》《三秦审判》《人民司法》等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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