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月，是蔷薇花盛放的时节。
在汉中，蔷薇花一般攀在院墙上，尤其在老巷子里各家各户的门廊前，都可见婷婷袅袅的三五株。因为此花喜干旱，可扦插，易成活，我在家里的二楼阳台上，也种植了一架蔷薇。时下开得正好，嫣红的花瓣染着一点粉嫩，凡是路过楼下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说上几句赞赏的话。
看着爬满阳台的蔷薇，我不由得想起立春时，蔷薇的叶子还没有发芽就要每天看上几番的情景。等到发芽，更添了几分关爱。每天出门前，看到叶面上的露水，想着早春的气温有点凉，夜里降温的时候，会不会把嫩芽冻坏了？傍晚回家，看看藤上的嫩黄，是不是比早上多绽开了几分？就这样忐忑着、期盼着。等露出蓓蕾，就更加上心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地打开阳台上的玻璃门，看几眼花开的样子。左瞧瞧，右瞅瞅，数一数藤蔓上比先前多开了几朵,哪几朵正在打苞？如此一番，才进到屋里换鞋子，开窗户，让室外的空气沾着花香涌进来。
很多时候，我在读书，窗外的鸟儿在蔷薇花下，刨开泥土找小虫子吃，或者叽叽喳喳地吵闹。等它们“扑棱棱”飞远的时候，一切又寂静下来了。有时候听见楼下的幼儿啼哭，年轻的母亲哼着小曲儿哄着，这会儿，孩子的父亲大多在院落里侍弄一池盆景。
那是一座小小的假山，有两平方米的样子，置于一个蓄水池中。山石上有曲折迂回的小路，小路通幽，幽处有亭子和栅栏。山间有溪流、拱桥、林荫、石阶。青苔覆悬石，小溪潺潺流。山下池子里汇聚着一汪碧潭，潭中有玄石，石下藏游鱼。鱼儿自由自在地在石缝中钻来钻去。小喷泉的洒水声，仿佛蚕吃桑叶般“沙沙”作响。盆景旁边，有一株蔷薇，花落在山石上、飘在水潭里。
我经常在阳台上侍弄花草。住在一楼的人家，在小院里教幼儿学走路、给花草浇水施肥，有时候也会往楼上的阳台看看，我们两家的蔷薇花都开了。
二
每到蔷薇花开的季节，就会想起那年回家的路上，路过一排旧式楼房的情景。
汶川地震期间，由于余震接连不断，我家不得不离开原来居住的六楼，搬到现在的二楼。这个二楼的新房子刚刚装修好，原打算晾一晾再住。被大地震这么一折腾，只好先住进来，打上地铺对付一下。
说是住进来了，其实也就为了傍晚有个去处。几乎每家每户在外面找空旷的地方搭窝棚过夜。通往山里县城的道路，只允许救灾人员通行，还时常塌方。
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一个月。直到六月天气转热，蚊子多了，余震也逐渐减弱、减少，大家心里的恐慌慢慢平复，才陆陆续续回到家中。
住过去不久，对周边的环境还不熟悉。在一次走路回家的途中，忽然看见一排老式楼房靠街道的这边，有一溜篱笆墙，爬着蔷薇花藤。虽然只开了几朵小小的蓓蕾，但是鲜艳的色泽吸引了我驻足。
尽管藤蔓上的叶子长得稀疏，但由于篱笆有十多米长，给人的感觉还是蛮盈实的。透过花藤的缝隙，可以看见花藤根部的泥土里，一畦一畦的小菜长势良好。
当时，这一处花墙，像是从我内心深处长出来的，一座小扣柴扉般的别院，草色入帘青。
等再次路过这里时，架上的蔷薇已经开满了枝头，有错落有致分散开来的，有两三朵倚在枝头竞相争艳的，还有一簇簇拥挤在一起的。面对大自然如此的赠予，我走到跟前细细观看，闻着花香，看着朵朵花蕾，想起了幼年时期的后山坡，每到暮春初夏交替时节，后山坡上就有乳白的七里香花，从灌木顶端铺天盖地垂到地面。
这是一座老式家属院的后墙，在距离蔷薇藤约一米远的地方，有一扇小门，门里放着一张小桌子，七十多岁的老两口，坐在桌边说话。一边的婆婆戴着老花镜，绣着十字绣。另一边的老人在看报纸。这一幕，平平常常，又透着温馨。
那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走路回家，顺便看看那些蔷薇，在初夏时节里，期盼季节慢一点过去；在冬天的严寒中，期盼春天早点到来。
如今，蔷薇篱笆依旧。只是，再也没有看见两位老人坐在花墙里看书、绣花、剪枝、种菜了。花墙已经有两米多高了，就在几天前，我看见篱笆上的蔷薇又开了几朵，就特意走近。透过藤枝的缝隙，看到园子里长着水葱、小青菜，木桌两边各有一把竹椅，桌上放着两把小铲子，和我种花用的一模一样，上面还沾着新鲜泥土。
想必住在院子里面的人，也和我一样，怀着一份对生活的热爱、对故园的怀念，让这些开满蔷薇的篱笆，继续衍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