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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五圣宫(宝鸡 孙惜玲)

编辑:闻言 来源:宝鸡杂文散文荟萃 发布时间:2012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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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挖洞的年代已经久远了,当时,老王还是小王。小王刚刚娶了貌美的媳妇,媳妇很争气,很快怀孕了。那时候,能吃的东西十分有限,小王忙着给媳妇寻找钢丝面红薯片以外好吃的东西。管灶的老杨当时还不老,爱说笑,但自己从来不笑,容易让人上当。办公室王姓集中,从王一排到王八,小王还没轮上,排为王八的老王与老杨年龄相当。一日,小王从一号工程战备值班回来,老杨给小王说厨房有鳖,无人会杀。满脑子只有媳妇的小王就提刀冲向厨房。上灶的人很多,称为大灶,吃午饭的队已经站起,排为王八的老王也在其中。小王一边在角角落落寻找,一边大叫“鳖在哪里?”还问老王“要杀的鳖在哪里?”因为老杨还告诉小王,如果找不到鳖就问老王。大师傅和等候吃饭的人都莫名其妙。突然,王八大怒,生气而去。小王知道上当,找着要与老杨算账,老杨早已不知去向。吓坏了我们几个跟在后面想看杀鳖的大娃娃,见全饭堂人集体喷饭,才彻底悟出了杀鳖就是杀王八的隐喻,顿时增长了对诙谐幽默的理解能力。要知道那个时代是盛行口号的时代。有这样的玩笑可是文化享受甚至精神大餐呢,所以印象深刻。快四十年了,偶尔想起来,仍忍俊不住,甚至还会有小王值班的一号工程的影子一起飘然而至。一号工程就建在五圣宫,这也是我对五圣宫最初的记忆。
      八十年代接受了编《人防志》的任务,刚刚上完电大,就有这样的用武之地,很认真,但苦于找不到日本飞机轰炸宝鸡的史实材料。曾在五圣宫值过班的老张告诉我一条线索:五圣宫的台阶上有“日机轰炸”的字样。我不解,也不屑,但还是去看了。这一看,不仅使我信服了老张的细心,更叹服了中国人立碑记事的传统和好处。
      破四旧的年代,许多石碑都被铺了路,谁也不留神上面的字和内容。工交办门前老县衙门楼还存在的时候,大宅的地面都是用石碑铺就的。许多标语口号干脆就写在地面上,人们在上面寻找自己关心的内容,我就在上面找到过老爸被打了叉的名字。当时十多岁,学着老爸笑谈相信群众的话题。不久降临的灾难,让谁的脸上都没有了笑容。老爸在牛棚里胃大出血不能就医,老娘中毒性休克,做了剖腹手术,家被清抄以至扫地出门,搬到北坡那间臭虫夜夜发动虫海战术的土屋里,我和七八岁,十多岁的弟弟妹妹有了一段小毛驴当马骑(老娘当年心痛落泪之语)的英雄史诗,我们挑水做饭,刷墙消灭臭虫,拉架子车买粮,购冬菜醋糟豆腐渣,送老娘上医院看病。白天到清姜河洗衣服,晚上到益门堡牛棚偷偷给老爸送饭,半夜给老娘掖被子……还养了一对极健壮的大鹅,鹅食是街上拣来的菜叶菜帮菜根和西瓜皮之类。只要是维持这个家所需要的,谁都乐此不疲,再所不辞。可是,我最大,有上街拣菜叶瓜皮之类的事老娘坚决不让我去,妹妹瘦弱,为了她的大鹅,她干得很认真。当然拣回来的东西不只大鹅享受,西瓜皮的肉瓤是大鹅的,中间的脆皮常是我们的盘中餐,菜叶菜根醋糟豆腐渣也是这样,好的归我们,剩下的大鹅包园。妹妹提回沉重的篮子,常常累得哭,她的心脏里有一个没有长全的洞洞,缺氧的时候,会很窘迫,老娘常常为此以泪洗面。当人在屋里哭的时候,大鹅会在院子里叫,大鹅的叫声很大又极具穿透力,象失群的大雁的叫声,极其哀怨,引了不少人仰着脖梗从三马路向上围观。
      奇怪的是岁月不留痕,经过那样的磨难,老爸已活到八十岁,老娘已九十整了,还能上街买菜。就象日本飞机轰炸宝鸡的灾难,过去不过几十年,要找它的痕迹,好象在烟雾迷茫的大海里捞针。
      铺在五圣宫台阶上的石碑被掏出来了,除了被人踩久了的“日机轰炸”字样稍有模糊外,其它的地方竞崭然若新。碑文记叙了日机轰炸时,人们躲进五圣宫的洞窟幸免于难的史实,当然立碑主旨还是感谢神灵的护佑。对我们来说,珍贵的是碑文记载了遭轰炸的时段和场景。因此,我们将石碑重新立于五圣宫院内。

         

      前来围观的人不少,人群中还有知道碑文撰者“黄自修”其人的。据说他是宝鸡解放前书法第一人,在申新纱厂任要职,河南籍,常香玉的干爸等等。虽无从考证,但碑文的行楷书法的确不俗,市博物馆当即派人做了拓片。
       这样看来,历史就是历史,有石碑也有口碑。让人想起了周秦时代的青铜器。人们在《史记》中看到不少周秦的历史记载,在日后宝鸡发掘的青铜器铭文里得到印证。日本飞机轰炸完,留下深重的灾难掉屁股跑了,几十年后,只要我们稍一介意,人证物证都一应俱全,就象五圣宫的石碑一样,赫然地昭示世人。

      修胜利桥时,从河滩挖出的日机炸弹堆在一起象小山,我们几个年轻人在专业人员的指挥下把它们从人防办的院子里搬到卡车上,运到长寿沟没有人烟的地方眼盯着引爆销毁了。以组织生产自救闻名于世的中国工业合作社西北办事处主任卢广绵保存着包括日机轰炸宝鸡在内的大量抗战史料照片。上世纪九十年代,市上召开的工合国际研讨会上的图片展览有不少是我从卢老那里背回来的。有感于日机轰炸宝鸡无辜生灵涂炭史实的惨痛,会议期间,我曾拉着参会的唯一日本人菊池一隆到有关日机轰炸宝鸡展板前,逼着他脸上流露出歉疚的表情,我听不懂他说了什么,翻译说他有歉意。后来的几年中都收到了他寄来的年卡。
      近年来,有机会到五圣宫重游过,那里的香火比当年重栽碑石时浓了许多。碑石也被风吹雨淋香火燎绕增加了更多的人间气味和历史沧桑。原来用于办公的平房和洞内的工事都成了祈福的场所。

  
      我曾问过那里留守的居士,供奉的是那五圣,她说了半天,我也听不大明白。但那一群中老年妇女伺奉神灵的虔诚让我生出一些神圣。五圣宫的院落很浅,几步跨出来就能看见市区林立的繁华。鸟瞰的一瞬,我忽然希望五圣宫有钟声,余音袅袅可以穿透城市的那种。希望人们在钟声中若有所思地遥望北坡上的五圣宫,依然若梦地记起那里石碑上记叙的事情,不经意地冒出一些关于战争与和平,幸福与灾难,瞬间与永远的思考。
      我深深地感叹当年战备紧张时决策者的有幸和灵性,怎么就把人防工事正好修在日机轰炸宝鸡的危机时刻百姓生命的福佑之地,使五圣宫的意义从神秘中走向神圣。
      我见过解放前市区宗教布局图,从金台观到长寿山并不算长的北坡上,密集地撒落着许多庙宇寺院,而现在民间供奉在那里香火最旺的道教场所,似乎最数五圣宫了。就让五圣宫永远为这座美丽的山城祈福吧,因为人类多么需要文明富裕和谐安康,我真的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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