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非洲之旅
跟随父亲长途跋涉，不远万里来到非洲的地界，这天，天气格外的好，一路走来，父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途中经历了许多坎坷的困难生活，然而，老天是公平的，即使经历了很多痛苦的折磨，光明的一天还是被我们等到了，虽然来的不像想象中那么及时，不过，至少，这一天出现了，对于经历了多次生死浩劫的我们来说，这一天的出现，带给我们的绝对不止是一时的惊喜。
记得前往目的地的最后一段旅途是坐船前往的，当船靠岸的一霎那，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父亲也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支撑着已经患病多日的身体，倔强的不要我的搀扶，一个人兴奋的下了船，看到这样的父亲，虽然我不能理解他的顽固，然而，看到他脸上久违的振奋，我的心中也不免安慰了许多。
的确，这看似同在一个地球上的两地，我们的行程却持续了一年有余，在这段期间里，我尝试了这个世界上现存的几乎所有的交通工具，甚至在穿越某个不知明的地界时，和父亲走散，被三条蟒蛇带到了父亲身边，或许，这是我短短的人生中最为震撼的一段回忆了。然而，或许是因为我的无知，又或许是因为我的幼稚，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我不论做什么，都会给父亲惹来一身麻烦。父亲可能真的累了，一路上，父亲的脚步越发的沉重，时常在深夜中一个人叹息，有时候，甚至一整晚都无法入睡。我曾经问过父亲，是不是因为我的拖累，可是父亲说，人都会老的，人老了，都是这样的。或许吧，那时的我的确不怎么明白，只有对父亲深深地信任。
时间一晃就到了靠岸的一天，看看眼前被绿色植被覆盖的岛屿，想着这一路上惊险的经历，我对生活的看法又多了许多新鲜的元素，人生同样需要闯劲。
陪同父亲下了船，我们的身体还没平衡，便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叫嚷父亲名字的声音。沿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那里站着三个高大的男人，其中两个蓄着一脸的胡须，乍看上去很不友善，剩下的一个皮肤细腻，据我推测，这一定是找父亲干活的人了。
果然，父亲听到这个人叫嚷的声音，呵呵的笑了起来，径直朝那人走去，似乎忘了我的存在，面对这样的场面，我又能怎样呢，一个人傻傻的提着笨重的旅行袋，呆呆的跟在后面，低着头，打定主意似的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鞋尖，猛然发现，鞋的顶部居然为我的脚趾开了天窗，十个脚趾头不安分的晃动着，似乎紧张别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哈哈，哈利，老朋友！”
那人过分激动地说，这嗓音让我听起来很不舒服，象唱歌剧一般，我和父亲似乎是歌剧中等待富人救济的乞丐，听着富人没完没了的自我夸耀，总之，很让人受不了。
“多谢您给我这份工作，能让我养活我的女儿。”
父亲的声音颤抖着，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父亲的身体，然而，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朋友之间的平等对待，倒像是杨白劳对黄世仁的苦苦哀求，父亲这般低声下气，这让我对这位声称好客的人没有一丝好感。
等等……
“走开……”
我大叫一声，然而，父亲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狠狠地打了我。这样的对待让我觉得极其委屈，父亲似乎也后悔了自己的行为，双手微微颤抖着向我靠近，然而，我却丝毫不去理会父亲的面子，畏缩的向后躲闪。
“哦，哈利，你太急躁了，我只是想看下她脖子上的胎记，其实我的身上也有一个，只是好奇罢了，没什么。”那人似乎也觉得尴尬，用正常的嗓音缓和着空气。
听到那人这样说，在我的角度来看，父亲的地位似乎些许的得到些认可，然而父亲的神态却令我大失所望。
父亲深深地觉得，是自己让眼前这个样貌堂堂的主人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顿时觉得难以自拔，不知所措的如是说：“这小孩子从小没人教育，不懂事，没见过世面，如果让您不高兴了，希望您看在她是个孩子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了。”
父亲求饶似的话语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那人双手撑着腰大笑起来，然而，那笑声没有丝毫的嘲笑，反而有种爽朗的感觉。
“哈利，这是非洲，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了，这里没有什么农场主，只要认真干活，就能得到应有的待遇，让你来这里，的确没错。”说完，他拍了拍站在右边的男人的肩膀，仍旧爽朗的笑起来。
父亲被那人的笑声弄得更加不知所措，也顺带着咧起了嘴。
就这样，我和父亲开始了在非洲的生活，在后来的相处中，我知道了这位雇佣父亲的人是这里的主人，在这个岛屿上有大片的土地所有权，拥有很多家奴，家产更是不言而喻。可是，这位主人并不像我认为的那样，这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尊敬他，说他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好人，他也经常到这里走走，每次来都带着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分发给当天干的最好的人们，父亲是个天生只懂得干活的人，这些东西的犒劳，基本上每次都有他的份。
而我，不知道懒惰是不是和基因有关，每天的工作只是喂养那些产奶的牲畜，但是，每天却都让我觉得腰酸背痛。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生活逐渐让我变得不安分，我突然有了离开的念头，此时的父亲似乎对现有的生活十分满意，偶尔攒了些钱，就有了非花出去的冲动，似乎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自此以后的许多天里，我都忍受着内心的煎熬，虽然父亲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珍惜我，然而，他终究在我最需要人呵护的时光中抚养了我，我不知道背叛他逃离这里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也背叛了自己，我甚至不知道，这种想法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我变了心智，成了坏人，更不能确定自己今后的路究竟在哪里。就在我强忍着内心的挣扎时，似乎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它给了我一次背叛自己的机会，这次的意外也改变了我以后的生活。
一天早上，天刚亮，准备入林的人们仍旧在鼾声中熟睡，突然，轰隆一声。霎那间，所有的人都被这声音惊醒，我在慌乱中勉强穿戴好自己的衣服，匆匆的向门外跑去，此时，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多人，然而……
“哈哈，大家早上好啊！”
天，原来又是这里的主人，当我毫无兴趣，正准备回房间继续休息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谁是伊莎？”
这是在叫我吗？虽然据我所知，这里所有的人里面，只有我叫伊莎，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场景下听到自己的名字，是我怎样也没想到的。
“嗨，就是你！”
当这里的主人伸出手指直勾勾的指向我时，说实在话，我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原本挡在我面前的人们不由分说的在我和主人之间让开了一条空道，所有人的眼睛此时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脸上写满了疑惑。然而，主人一脸热忱的冲向我，拉起我的手，径直穿过人群，来到那个把众人惊醒的仪器上。
“今天，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伊莎，我们这里最小的一员，将代表我们小岛参加非洲一年一度的灵巧节。”或许是听到人群中的议论，主人接下来的话既像是解释，又像是对我的鼓励,“伊莎是我们这里的新成员，可能不知道节日的规矩，可是你们，没有可能不熟悉灵巧节的要求，能够代表各地区参加的，都是每个地区中最小的一员，这是为了我们各个地区的未来，也是为了我们大家，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真心的帮助伊莎，同样也是帮助我们自己，为我们的集体赢得荣誉。高呼吧，伊莎！”
说完，主人将左拳高举过头顶，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高喊着我的名字，这让我有种特殊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被重视的感觉。
此时此刻，一切激动地话语都无从开口，只能用一句谢谢来表达我对主人的感激，然而，当我刚想开口道谢时，主人却抢先一步说：“参加了灵巧节，你就能管理这里了，所以，不用叫我主人，就叫我贝尔塔吧。”
面对如此真诚的主人，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一时间，老天似乎和我开了个大玩笑，一向觉得活着都是多余的我，居然也有这样幸福的时刻，我感激着上天的赐予，对父亲的抚养之情，更加觉得弥足珍贵，并且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以后让父亲也过上受人尊敬的生活。
人群渐渐的散去了，此时的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主人两个，来这里将近一年了，居然第一次和主人说话，而且，还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我沉默，是因为我在思考自己的愚蠢，当初居然那样误解过眼前这个诚恳的男人，他的沉默，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然而，就我感觉到的，他似乎也在思考什么，并不是对我的厌烦。
时间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凝固了，我的心似乎也随着时间的凝固停止了跳动。
“伊莎，其实，我今天并不是只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既然这个消息已经告诉你了，这样的状况相信你也十分高兴，接下来的，我希望你能够平静的听我说完。”
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我的承诺，然而，我却什么都没说，时间再次凝结了，蓦地，仿佛从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咳，让凝结的时间突然的摔在地上，裂的粉碎。
“好了，既然你不愿意说什么，那么我只希望你能待在这里，给我一点时间，听我把话说完。”贝尔塔犹豫了一会，接着说，“伊莎，哈利告诉我你就要过十三岁生日了，我知道，前些天你们之间似乎有了些误会，当然，或许是老哈利忽略了你的感受，可是孩子，你也应该为哈利想想，对于一个将近五十三岁的人来说，在森林中干活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我想，自从你来到这里，还没有机会去里面看看吧。哈利和我说过，你对森林有些心理障碍，要求我不要让你进里面工作，你也知道，这里不养闲人，有能力的人才能有资格要求，所以，哈利这样要求的代价就是更加拼命地干活，他很辛苦，你应该理解他。孩子，说句实话，哈利来到这里以后，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我不知道这些话由我告诉你合不合适，可是他最近经常晕倒，每天都把自己灌的烂醉，让你以为他是堕落了，可是你要清楚，你能在这里轻松的生活，完全是哈利的功劳，我必须提醒你，如果哈利无法继续工作，你们将会很遗憾的被迫离开这里。祝你心情愉快。”
说完，贝尔塔轻巧的一闪而过，消失在丛林中。此时，我的心中除了彷徨，更多的则是惊讶和无助，环顾着眼前的生活，不由得泪流满面。在我看来，生活的使者再一次和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当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生活在其他同类都不可能生活的森林中，当我刚刚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生活却再一次警告了我的幸福，难道是我太贪了吗，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适合我的，难道我的人生注定只能在森林中度过，不配和同类一起生活吗。一切的一切，谁又知道呢，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或许心真的累了，我不知道一个正常人内心的张性有多大，然而，今天，当我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的时候，却在一分钟内变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力有多大，可是，当我拖着好似有千金重的双脚，不知怎么挪到了父亲住处的门口时，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坚强。
这似乎是来这里以后，我第一次出现在父亲住的地方，这是这里的规定，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此时此刻，父亲已经跟着一起劳动的人们进林去了，想到这里，我才发现，似乎这里的人们都非常忙碌，只有我，还有时间到处走走，我不知道这是贝尔塔对我的特殊待遇，还是父亲用自己的血汗为我换来的，然而，从早前和贝尔塔的谈话中，我已经明白了拥有这种待遇的原因。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这里不会有人，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人就是这样，每当违反一项规定或是做了什么根本不足为奇的错事时，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此时的我也一样，我紧张的四处张望下，站在原地定了定神，鼓足勇气，冲进了父亲的房间。
然而，刚刚能够保持平衡，我的眼泪再一次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这是一间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间，本来狭小的空间内却摆放着两张架子床，剩下的缝隙里横七竖八的散落着肮脏的袜子以及许多穿的断了底的靴子，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浓重的发霉的味道，正当我实在忍受不了，准备离开时，左边上铺的一把叉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盯着它，我的脚下好似生了根。
不知是时间抽走了我的灵魂，还是时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转眼间，我便走在了回去的路上，手中还多了一把用过的叉子。
我还清晰地记得，这是我过十二岁生日的那天，父亲专门为我准备的生日蛋糕中赠送的，那是一块香草味的蛋糕，虽然蛋糕吃完了，可是，令我惊讶的是，这只叉子上却还留有香草蛋糕的香味。记得那天，我还激动地和父亲说，只要有了这个叉子，饿的时候能闻一闻，不吃饭我都可以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父亲这里呢，这意味着什么呢?虽然我无法知道其中的秘密，然而，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中总有些惶恐不安的东西，搅得我的心始终无法平静。
终于，我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或许我真的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养殖场的人们都在四处找我，然而，这种看似关心的做法让我觉得很难接受，在我看来，这种关心的方法似乎是在为什么做掩饰，像是监视，又像是圈养，总之，没有什么自由可言，在这里，我并不快乐。我不知道父亲懂不懂我的想法，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并不快乐，如果他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带我离开，如果他知道，他会不会好好养养自己的身体，不要继续这么拼命，或许我该告诉他，可是，父亲真的是为了我吗，这么多天来的冷淡似乎让我对自己、对父亲、甚至对贝尔塔多少有些怀疑，我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然而，这样的话，我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头一次在接受完养殖场主管的责骂后毫无反应，这种表现似乎也让主管十分意外，他竟然不知所措的对我关心起来，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很明白，这种关心只不过源于早晨贝尔塔对大家的讲话，而并非源于主管的本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声大笑，人，总是活得这么虚伪。
就这样，我好比机器人一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傍晚时分，远远地，我看到入林的人们已经回来了。虽然，这样的景象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然而，哪一次都没有今天这般激动，这般期待。
“哈利，哈利……”
我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怎么了，竟然做出许多反常的举动，这就怪不得别人总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了。面对越来越近的归来的人群，我竟然解开围在腰间的围裙，高高的举过头顶，像是挥舞旗帜般疯狂地抖动着胳膊，大声呼喊着父亲的名字。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悬崖间的回音，人们都默默的低头走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似乎我是一样透明的东西，穿越时空来到的这个世界。当人群离我越来越近时，我的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出事了。
顾不上规矩，顾不上形象，我双手紧握着围裙，从养殖场的山坡上一路狂奔下来，挡住了准备去食堂吃饭的人群。
“哈利，哈利……”
此时，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跳的更加澎湃，穿梭在来来往往沉默不语的人群中，我的声音头一次听起来如此响亮。然而，从队首来到队尾，又从队尾来到队首，一遍遍的呼喊，一遍遍的寻找，可是，却始终没有听到我想听的那个声音。
就在我近乎崩溃的时候，什么人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当我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不自觉的转头一看，原来是贝尔塔。看到他，我原本藏在心中的不安完全的释放了，投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好了，孩子，别难过了，你在找哈利？”
贝尔塔的双眼中快速的划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伤感，我分明在他的双眼中捕捉到一些细小的东西，但，或许是自己不愿相信，十分坦然的放过了。然而，生活是不会放过我的，即使我想逃避，有时候，终究无法逃避。
“孩子，你今天见过哈利吗？”贝尔塔轻声问。
我似乎明白贝尔塔想要和我说什么，然而这种不痛不痒的对话往往比直接了当更加伤人，但是，他终究是这里的主人，父亲的主人，同样的，也是我的主人，面对这样的主人，我又能强求什么呢，他只是想让我有个思想准备，这样的好心，我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呢，对于这样的问题，我只能评价为他为人处世之中的幼稚，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没有……”
我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泪水再一次倾泻而出，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曾经说，我的眼泪是廉价的。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然而，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一个我却总是得不到别人的重视呢，难道我的出身意味着我的人格和我的眼泪一样廉价，就连老天也愤怒着我的存在，要不然，他怎么会三番四次的夺去我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