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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知青的故事(宝鸡 杜林怀)

编辑:张秦 来源:宝鸡杂文散文荟萃 发布时间:2012年0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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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辣椒

       当年下乡时,我们队转来一个上海知青。由于言语不通,闹了不少笑话。

       生产队产辣椒,每年红的、绿的辣椒分了不少,所以也是我们秋、冬两季的主要下饭菜。中午吃面条,掌勺做饭的知青问他,要不要辣椒?他说,“勿来噻”。这边听成了“多来些”,就狠狠剜了一大勺。他端着盛着半碗辣椒的面条咧着嘴给大伙说:“哎,哎,帮帮忙,帮帮忙。”我们一听,全都乐了,正愁吃不饱呢,这个忙不帮白不帮,于是七手八脚上去抢过来就倒在自己碗里,没抢上的人还在不停的埋怨。这以后,凡是吃面条,他虽然嘴里不再说什么了,但做饭的还会给他多盛辣椒,我们还是上去抢过来倒在自己碗里。大伙私下在说,可能这阿拉小子吃不惯面条,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谁知有一天,队长到知青小组来,骂我们欺生,并把上海知青写给他的一份信让大伙看,我们才明白了“勿来噻”就是不行的意思,“帮帮忙”,就是陕西话里的“你看咋弄呢”。

打    鱼

       我们村后有一条小河,小鱼、小虾不少。刚到村上时,我们也去摸过,但因没工具,又没技术,所以从无收获。上海知青来了以后,每天下工后,都会见他拿着脸盆和毛巾到河里去,问他干吗去,他说:“汰浴”。我们一听,“打鱼”,太好了。这上海阿拉就是与众不同,拿个脸盆就能打回鱼来,真让人崇拜的,那边几个女同学已经在争论着到底是煎着吃还是蒸着吃呢。但几天下来,只见这小子头发湿湿的回来,连个鱼鳞都没见着。我们这边还给自己宽着心,可能人家正在热身,等练好手了,自然就会一脸盆一脸盆的往回端鱼了。一星期,两星期过去了,还没见这小子拿鱼回来,我们就想,该不会他拿去送人吧。于是这天我们在他拿了脸盆出去以后,全体偷偷跟着到河边去看他。刚到河边,就听走在前边的女同学大叫一声,捂着脸往回跑,我们赶上去一看,这小子正一丝不挂,用毛巾洗得的正欢。我们气愤地大声问他,你打鱼来了,洗什么澡啊?他迷惘的答:我就是汰浴啊!他看我们不解,又边洗边比划着说:汰就是洗,浴就是澡,我汰浴就是洗澡啊。

偷桃事件

       我们队四周全是果园,苹果、梨和桃子什么应有尽有。可以说,从入夏开始,直到秋季,我们都有水果吃。说出来不好意思——这些水果都不是买来的,全是利用上下工时“顺手”摘的。刚开始“顺手”摘果子时,我们还没有经验,光知道摘来往裤兜里一放。这样,既摘得不多,又鼓鼓囊囊非常明显。社员们看见了,一般也不会说什么,最多笑着提醒一句:学生娃,小心果子上有药。但让队长看见就不得了了,扣工分是轻的,要告诉带队知青干部可不是闹着玩的。后来还是村里的年轻人告诉我们一个诀窍:“顺”手摘果子时,不要装到裤兜里。要把背心衿在裤子里,外边的衬衣畅开着,果子顺着脖子装在背心里。虽然果子挨着光身子很不舒服,但这样能装很多,外边还看不明显。他们特意告诉我们,这个办法只能顺“梨和苹果”,绝对不能顺“桃”。我们队的上海知青因来得晚,对这个告诫好像不知,有一天他用背心“顺”了一次桃以后,身上又痒又扎,结果是有将近一周的时间,只见他每天在身上不停的挠,不停的抓,晚上睡下还不停的哼哼,那个样子可能和现在那些吸毒的发作了一样难受,形状和表情非常可怜。这也影响了我们队全体知青,从这以后到我们招工回城,再也没人去“顺”什么果子了。

推    销

       因村里果园大,果子又无法保鲜,村里就办了个食品企业,专门生产果类罐头。说是个企业,其实也很简陋,就是买了人家生产好的罐头瓶子,装上我们队里的削了皮、去了核的水果,高温灭菌,抽真空后,装箱往外批发。因刚刚上路,无销售渠道,就四处找人推销,上海知青脑子活络,人又精明,所以就成了他们的首选。一天,他来到宝鸡。找我们队在宝鸡厂里工作的一个转业干部,那个转业干部接到电话后因有事未能到厂门口迎接,他便填了单子,直接进去找。也许是门卫没给他讲清楚,他进厂后竟摸到生产处楼上去了。折腾半天后,他才找到那个转业干部。见面后,他迫不及待地掏出两瓶罐头,说,我真是找对单位了。那个转业干部说,怎么叫找对单位呀?他说,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你们厂对妇幼工作真是重视,竟然用整整一个楼来搞计划生育。那个转业干部大惑不解地问,没有的事呀?他说,我刚才上的那个楼,一上楼梯,第一个门上面写的是“安环处”,拐个弯向南,又一个门上写着“人流中心”,再向前走,又是“生产处”,吓得我不敢往前走了,生怕走进产房里去。高兴得我呀,屁颠屁颠往楼下跑。你看咱这生产的“红枣沙棘罐头”,专门就是给产妇和做过计划生育的女同志喝的,你还说我把单位没找对!那个转业干部听后笑得直不起腰来,告诉他,那个楼是厂里的生产大楼,“安环处”全称叫“安全环保处”;“人流中心”全称叫“人才交流中心”;“生产处”全称叫“生产计划处”。这都是厂里的管理科室,与妇幼和计划生育没一点关系。那个转业干部还揶揄的调侃他道:多亏你没再朝前走,接下来还有“制造部”,楼下还有“工具总库”呢,要和你说的计划生育联系上,那麻烦就大了!他听后恍然大悟,心有不甘的自言自语道:还真地把单位没找对呀!

争地风波

       我们队毗邻渭河滩,属于眉县管辖,河对岸是岐山县的地界。渭河中间有一块滩地,每年都因争种而打官司。因官司打得久了,两边的官员们都有些烦了,干脆说不管了,谁种上是谁的。这样一来,每年一开春,两边就飙上了劲,谁都不肯示弱。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和啥一样——那块地能种啥吗!最多种些瓜果、红薯之类的,还不敢秋季发大水。一发大水,什么都吹光了,颗粒无收。大家是“不蒸包子——争口气”而已。这一年,我们队终于抢种上了西瓜,但怕对面来破坏,每天要派人看守。因那年夏季连阴雨,队里缺人手,就把看地的社员抽去割麦了。上海知青身瘦力单,队长就把看地的任务临时派给他了。我们得知后,嫉妒不已——坐在河滩上看风景,还能挣工分,看把这小子美的!谁知一天下午暴雨来临,渭河突发洪水,把上海知青生生困在河中央。得知消息后,我们和队里许多人急忙赶到河边,因我们这边河岸距河中央太宽,当时水流又太急,大家干着急却没人敢下水。只见大水逐渐把河中央的滩地一块块变小,我们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了。那时既没有电话,又没有110可以报警,慌乱之中人们都手无足措了。我们心里都在默默祈祷:上海“鸭子”,你小子不是会水吗,老天保佑你逃过此劫吧!就在我们逐渐感到绝望时,只见对岸的人,远远的抛过一根绳,上海知青顺手接过,牢牢系在腰中,在对岸的一片喊叫声中,他连爬带滚地从洪水中被拉到对面岸上。直到他站起来向我们挥挥手,我们才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三天后,他神气活现的回到了村里。毕竟都是知青战友,我们见了他,就像多少年没见似的,个个感慨唏嘘不已。这小子倒沉得住气,一见面他不说别的,直喊叫道:今后再也不用争地了!他告诉我们,为感谢对岸的救命之恩,他已答应给对岸的村上介绍一个造纸厂,他姐夫过些日子就来谈投资办厂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队长把他好一顿埋怨,但听说这也能解决村里今后麦草的出路问题,而且今后河滩地永久归我们使用时,他又高兴得笑了。

吃饭问题

       刚下乡时,我们最发愁的不是干活,却是做饭。你想一想,都是十七八的娃娃,以前都没做过饭,现在要一把柴、一把火地把粮食弄熟吃到嘴里,真的不是一件易事呢!以前的生产队,柴火都是分到每家每户,也比较金贵,谁也不敢敞开着用,更不要说给别人用了。队长对我们还比较体谅,同意我们到生产队大场上去随便拉柴。大场上其实也没什么柴火,只有麦草和稻草垛,麦草垛让饲养室的人看得很紧,因为要给牲口铡草;稻草垛就没人管了,我们就可劲地拉稻草来烧饭。谁知这稻草塞到锅底下,不起火光冒烟,我们是越烧不着越往里塞,把整个灶膛塞得满满当当的,烟也冒得像房子着了火似的。队上曾经流传个笑话,做饭时你看村上那里烟最大,哪里就是知青的住地。我们每顿饭不是把玉米糁子熬得糊里夹生的,就是把面条煮得和拌汤似的,烧火的男生每次像个活包公,在灶上忙活的女生眼泪鼻涕糊一脸,就这能吃到嘴里还算不错了。我们队的上海知青来了以后,他看到这个情形直摇头,他给我们说,以后做饭烧火就归他了,我们有些不相信的看他,问他你行吗,他说,烧得不好,“捣捣糨糊”啦(意思为差不多)!我们一听,管它糨糊不糨糊的,只要不烟熏火燎就行了。没想到,这上海阿拉就是与众不同,他用一根树杈挑着稻草在锅底烧,火又大又不起烟,虽然饭的口味有点淡,但比我们做的夹生饭好多了。当我们都一个劲的夸他时,他还有些不屑地说,这算什么,在他们苏北老家,常年烧的就是稻草,他不用学,看都看会了。

织毛衣

       我们队上海知青有一手让我们望尘莫及的绝活:织毛衣。这在当时可不多见,不要说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不会这手艺,就连女知青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这上海阿拉小子就是与众不同,他硬是把这老娘们才干的活路,玩得那么精通、熟练,那么游刃有余。只见他三针下,五针上;上针挑,下针勾,织出来的毛衣要花型有花型,要图案有图案,把村里那些女娃娃眼都看直了,人都看傻了。所以,在工余时间找他来教织毛衣的人络绎不绝。那时候,毛线可是金贵物品,村上的女娃们家里多没毛线,也买不起毛线。上海知青就慷慨地把他自己的一件旧毛衣拆了,给了几个他认为有天赋的女娃们每人一团,让他们跟着他先从织毛袜子开始练习。这样一来,每天晚上,我们知青男宿舍就成了“集市”了,这个女娃喊,那个女娃叫,闹得我们都休息不好。在我们心生怨言的同时,大家也对上海知青嫉妒、羡慕不已——整天有那么多的女娃们围着转,这小子太有艳福了。唉,谁叫我们没有一手绝活呢!上海知青也从我们的表情和言谈中,感觉到了大家的不满和不快。他还是脑瓜聪明,赶紧从基本出师的女娃中,挑选了几个人,让她们对我们的旧毛衣、旧毛裤进行翻新、拆洗后重织,这样,既让那些女娃们学会了手艺,又无形中巴结了我们,还给我们创造了接近村上女娃的机会。你可别说,这上海知青的眼光还真得不错,他选的徒弟可都是村里模样不错,脑瓜好使的姑娘。虽然我们后来穿上这些姑娘织的毛衣、毛裤后,心里都美滋滋的,但谁都没敢和这些村妞们把关系再走近一步。因为我们心里都非常明白,一旦我们找个农村姑娘,那可是要把一辈子交到农村了呀!这也有些辜负了上海知青的一番美意了。但上海知青就深陷其中了,他织毛衣带的一个徒弟,在他后来的招工过程中还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卖    菜

       我们队有一块不小的菜地,除不定期地给社员们分些白菜、萝卜等大路菜以外,比较精细的菜,如黄瓜、西红柿、茄子、大葱等,都拉到集市上卖了,这也是村里一年的收成之一。但务菜的几个老汉卖菜不行,几次卖菜不是卖不出去又拉回来,就是把钱算错了,让人给骗了。那个时候多亏还没有假钞,要不还不知得多惨呢!上海知青来了以后,队长看上了他人精明能干,脑瓜好使会算账,就把卖菜算账收钱的任务交给了他。这样,每次到集市上卖菜,都是他和一个老头同去。这又让这小子得意洋洋,让我们羡慕不已。不过也得承认,这上海阿拉就是能行,他不仅每次把菜都卖完了,还基本能卖个好价钱,队长为此夸了他好多次。但有一次,他也让人给骗惨了。这年秋末,他们拉了一车新鲜大葱去卖,没想到到了集市上一看,整条街都是卖葱的。上海知青傻了,他想,把价压低一些卖吧,又怕招惹别人,恐今后难在集市上立足;干脆就索性敞开嗓门,用上海味的陕西话“新鲜大葱,两毛一斤”大声吆喝了起来。这一招真灵,不一会儿,就有一辆过路的汽车停在路边,下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人盯了他一会,开口说道:“这位上海小阿弟,你还是我的同乡呢,你的葱我要了。”上海知青一听,大喜过望,连声说,好,好,谢谢侬,谢谢侬。这人又说:“你的葱这样子卖不行。你看,我要用车拉走,你这葱又是泥,又是土的,拉起来不方便。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葱剥干净,精葱每斤一角,剥下来的葱皮、泥土也每斤一角。我都买了,好吗?”上海知青一想,行啊,反正加起来还是二角,咋能不行呢!他连忙说,我们这车葱出门时就过过秤了,整整一百斤,咱说剥就剥。他和队里老汉忙活半天后,葱剥完了,精葱秤下来是80斤。这人说,剩下的就不用称了,不就是20斤嘛!好了,这8元钱是精葱钱,这2元钱是葱皮、泥土钱。精葱我拿走了,这葱皮、泥土麻烦你们收拾了。我再另给你们一元钱,算是辛苦费。当上海知青千恩万谢地把人家送上车,看着汽车消失在一片尘土中时,他才回过神来,不对呀,这一百斤葱,每斤二角,应该卖20元才对呀!刚才这么一剥,忙活半天不说,加上辛苦费才收到人家11元钱啊!他越想越不对劲,但去追已是不可能的了。在周围卖葱人的嘲笑声中,他们默默踏上了回村的道。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始终弄不明白错在什么地方。这次教训,让他再也不敢给人说上海人是如何如何的好,再也不敢给人卖弄和吹嘘他的“门槛”是如何如何的精了!

招工风波

       七七年初,好不容易盼来了招工的消息,知青们欢喜若狂,大家都在心里想,插队好些年了,这出头的日子终于来了。上海知青和我们一样,每天也沉醉在欢乐的气氛中。好在招工的指标很多,大家没有谁走谁不走之虑,否则肯定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但在挑单位时,就是个人本事的较量了。有的人想到一些大企业、军工企业去,就给知青带队干部、给招工人员想方设法的送礼。那时候,还没有人敢送钱,有送布料的,有送手表的,还有送“爱”的,当然这是个别女知青所为了。我们队上海知青的本事大,他把往日从上海大城市带来的新衬衣、新皮鞋都慷慨地拿出来了,好像他事先专门为这一天准备好似的,看得我们个个眼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挑到了一个西安的军工单位。临走前几天,上海知青以前教织毛衣的一个村里女娃频繁来找他。刚开始,我们还以为,她也许是想在上海知青临走以前再突击学一手织毛衣的绝活,可从几次他们的激烈争吵中,好像感觉又不是那样。一天晚上,在我们反复追问下,上海知青长吁短叹之后,给我们说了其中的原委:这个女娃很有心计,在以前他给教织毛衣时,就经常对他频频示意、暗送秋波,他虽然也曾心动过,但想到今后毕竟要出去,就没敢再有非分之想。但这次他招工要走的消息传出后,这女娃反复上门来纠缠,非要他把关系明确了不可,甚至还要把定亲仪式给办了。他坚决不同意,这女娃就吵就闹,还说出了一些威胁的狠话来,弄得他非常狼狈。我们听后都讽刺他说,那就带上算了,反正你小子命中有桃花运嘛。他听了只是默默地背过身去,并不接我们的话茬。我们原本想,这个女娃也许这么闹闹也就算了,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我们临走的前两天跑到县知青办去了。她挺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对知青办的人说,上海知青把她肚子搞大了,现在又要一拍屁股走人,她要知青办的同志为她做主。在当时,男女作风问题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县知青办马上决定取消上海知青的招工资格。就这样,我们队除了两个长期休病假未走成的,再有就是上海知青了。离队的那天,上海知青伤心得不得了,拉着我们的手,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们也热泪抛洒,依依不舍地与他挥手告别。后来听说,那个女娃是将棉衣塞在衣服下面装出肚子大的,村里人也对她这种无耻行径表现出极大义愤和同声谴责。在第二年的招工中,村里社员联名保举上海知青。就这样,上海知青顺利地离开农村,到了一个大型的矿上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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