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西部之声>美文美声>美声散文

那座坟茔还在(作者:吕恭 朗诵:荷苓 )

编辑:雅珩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时间:2013年01月07日
字体: 默认 分享到:

 

  
  汽车连和卫生队的驻地是最近的两家邻居,距离只有二、三百米,汽车连靠近团部这边,从卫生队去团部如果走小路,汽车连是必经之地,中间有条小河,河不宽,迈开大步跳几下就能过去。有次我出车回来,一直开到河边洗车,卫生队有几个女兵去团部要过河,可能是车停的占了些以往容易经过的地方,她们叽叽喳喳的抱怨着,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一个女兵竟一脚踏空落在了水里。我赶忙跳下去将她扶起,那女兵两腿站在河中,水刚没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声说:“都怨你,不是你在这洗车,我也不会落到水里。”
 
   必须承认,尽管这个女兵杏眼圆睁,一脸嗔怒,但她长得的确很漂亮,身材苗条、面色白皙,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我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原谅,我以后再也不在这里洗车啦。”
 
   女兵脱了胶鞋倒掉水再穿上,在一块石头上跺跺脚说“算啦,本来事也不大,看你态度好,不计较啦。”
   
   “不行,记住他的车号,以后来我们卫生队打针时疼死他。”旁边一个女兵说笑道。
 
   “也不能全怨他吧,我怎么没落水里?眼睛是不是光看人家精干才踩空的吧?”另一个女兵打趣道。
 
   “哈哈、哈哈!”大家一片笑声。到底都是年轻人,又是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说起来还都是战友,这事就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她们很快就嘻嘻哈哈的走了……
 
   可谁能想到事情并没有完,而且是刚刚开始。一周后,我出车去卫生队,要到师医院去拉运一台设备,没想到卫生队带车的正是那位落水的女兵,我俩相互一笑,反倒没有了陌生感。车子上路后,我们就无拘无束的聊了起来。很快,我就知道了她叫任静,1973年从四川绵阳入伍,有4年军龄,现在是护士,父亲是当地一名领导,母亲是教师。
 
   “你是城市兵吧?”任静问我。
 
   “对,我从工厂来的,参军前当过工人。”
 
   “怪不得你看着挺老练的。”师医院离我们驻地有30公里,那天我们来回用了3个多小时,就整整在车上聊了3个多小时,我们聊的十分投缘,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谁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情况全都告诉对方,两人心里都很开心。回到卫生队,分手的时候,任静主动伸出手来和我握手,眼睛放着亮光说:“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希望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联系。”
 
   “我也一样,认识你真高兴。今天一天,几乎说了一年的话。”任静的手握着非常柔软舒适。
 
   过后的几天里,我时时回想起和任静去师医院那天每一分钟的经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悸动,而且很渴望能再次见到她。一周后的一个下午,任静突然打电话找我,她告诉我家里出事了,她爸爸妈妈突然患了乙型肝炎,她要尽快回去看望照料。我提醒她乙型肝炎传染很厉害,是不是暂时不要回去。她说卫生队的领导也是这个意思,但她弟弟还小,只有十几岁,她必须回去,她说她是医护人员,知道该怎样防护。让我不要担心,只有20多天假,最多一个月就回来,回来后会立即和我联系的。
 
   就这样,任静走了,我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中……
 
   一个月终于到了,却没有任静的消息,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任静的消息。我又不便去卫生队打听,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受着煎熬……
 
   突然有一天,一个战友告诉我,师医院传染科有个姓任的女兵捎话让我去一下。等我见到任静以后,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然而,一切都晚了。
 
   原来任静回去后,她父母的病况正是最严重的时候,她不幸被传染上了,由于她只是一心放到患病的父母身上,对自己的病有些耽误,最后她的父母都减轻了,而她的病情却已经很严重了。她假满后拖着病重的身体,从四川回新疆一路上颠簸劳累,一返回就在卫生队住院治疗,但已经很难控制住病情的恶化,不得已已经转到师医院20多天了,她怕给我传染一直没有告诉我,现在她知道可能已经到了最后,才托人带了话……
 
   我坐在任静的病床前,看着她那被病魔侵袭着的即将终结的身体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心里难过极了。这就是我刚认识不久的那个漂亮的、爱说爱笑的任静吗?她怎么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喘息了一会,轻声对我说:“对不起,没听你的话,成了这样,又怕传染你,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赶忙说:“你安心治疗,一定会好的,你放心,我会常来看望你的。”
 
   她摇摇头,“不行了,耽误了,我知道的,要不也不会让你来。你是个好人,我祝你将来幸福!”她咳嗽了一阵,很艰难地说着。
 
   “你不要再说话,好好休息。”那天,我在病房一直呆到天黑。她非常安静,始终睁大着两只眼睛,那对眼睛很大、很美,我望着、望着,好像在望两只快要燃尽的烛火,我多么希望这对眼睛能永远亮下去啊!
 
   告别的时候,任静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对我说了一句终生难忘的话:“活着,多好啊……”
 
   三天后,任静死了,据守护在她身边的护理人员讲,她死的很安静,没有呻吟,没有挣扎,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很长时间才合上。
 
   任静死后,安葬在卫生队的墓地,那是靠近我们汽车连这边一处较高的山脚下。是我们团死去人员集中安葬的陵园,那段时间,我常常去那里看看,回想着我和这个女兵从相识到终结十分短暂的点点滴滴,心里寄托着我对任静的思念,悲痛的泪水常常夺眶而出。那段时间整个汽车连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在干什么,这件发生在1977年夏天昙花一现般的“往事”就永远地深埋在了我的心底。
 
   2011年深秋,我随单位去新疆塔里木河下游考察,返回途中的火车正好经过我们这支部队当年修筑的南疆铁路,尽管30多年过去了,尤其是1996年那场特大洪水对原有的部队营房摧古拉朽般的毁灭,到处是残垣断壁,除了几个冷清的小车站,数十公里竟见不到一个人。但那曾经熟悉的地方还是勾起了我的极大兴致,我伫立车窗前一动不动,两眼尽力搜寻着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想起那个激情燃烧岁月的点点滴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到处是工地,处处有军人的热火朝天的“阿拉沟”,那清澈、冰冷、奔流不息的雪水,那掩映在红柳深处的部队营房,那从隧道口走出的一队略显疲惫,头戴安全帽、身穿掉光纽扣而腰缠导火索工作棉衣的刚刚下工的战士,还有那坐在河边石头上,看着夜空数星星的想家新兵那张稚气的脸庞……如今阿拉沟那往昔的“热闹繁华”都已不在,只有回忆还铭记在我的心中。蓦地,一股悲情由然从心底升起,眼眶里布满了哀伤的泪水。特别是列车穿过了我们团部的驻地,行驶到汽车连和卫生队的驻地时,突然,我看到了背靠山脚的那座陵园,因为地势较高,竟然一点也没有损坏,几乎就是当年的老样子。
 
   我心里知道,在那一片坟茔中,有一座是任静的 。
 
   当年5万多名筑路的军人早已离开,沿途的几家国防工厂也已迁走,只有她们还留在那个已经荒芜的山沟里,在死死守候着那条曾经凝结着我们青春岁月的南疆铁路了……
 
 
   作者单位:宝鸡市水利局
 

上一篇:一枚纪念章(作者:冯殿礼 朗诵:海韵 ) [2012-12-28]

下一篇:年关(作者:王红霞) [2013-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