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有“八水汇渡、古镇雄风”美誉的陇县八渡镇，令我心仪已久，因为一代诗圣杜甫途经于此，曾留下凄美的《青阳峡》，更因为这里的山花久负盛名。暮春时节，终有幸一睹山花烂漫的八渡。
史载唐乾元二年暮秋时节，时年四十八岁的杜甫徒步出凤翔，度陇，赴秦州时途经牛心山、青阳峡，留下他忧愤的足迹，也留下见证他颠沛困顿的诗作《青阳峡》。这一年，他仕途坎坷，加之生计艰难，从左拾遗被贬邠州刺史后弃官携眷西行。是因为仕途的风雨无常还是这里的山水奇美让他留下了“东笑莲花卑，北知崆峒薄”的诗句，我不得而知，只知他的诗作让八渡的人文历史更加深邃，只知他的诗作为八渡的山水镶上了美丽的花边。
无法和那些健壮的驴友一样健步如飞爬上牛心山、穿越青阳峡，我们这群文弱之人只好徒步牛心山下、八渡河畔，慢慢品味八渡的风韵。暮春的八渡河一副清瘦的模样，河两岸却是一片葱茏丰腴的绿色。这里的绿色高低错落有致，远近深浅相宜。高处是一百多棵树龄久远的核桃树盘踞在八渡河畔的村落，仿佛一座座仰首可视的绿色草垛。低处的绿色是八渡人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早已播下丰收的希望，抽穗的小麦在春色中疯长着，大片的烤烟叶子伸展着翠绿的叶片……
远处是陇山余脉的翠绿，一派写意的大手笔向天空的尽头泼洒。近处是八渡河边的草绿，绿色中透着星星点点的山花。在八渡河南岸的山脚下，一大片黄色的花海金灿灿地盛开着，如同柔软的缦纱飘逸在绵延的绿色中，一种久违的清新的美吸引着我们驻足，然后久久地隔河相望。为了走近花海，大家争相搬石头铺路，手牵着手过河，忘情地扑进花海之中。平日文雅的友人或横躺或竖卧，或陶醉或沉吟，在花海中尽情卖弄风骚。这是一片野生的蔷薇。枝杆密生小刺，羽状复叶，黄色的花朵密密匝匝缀在枝头，突然想起唐人高骈的诗句“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蔷薇早已入诗入歌，入药入食，只是这里的蔷薇寂静地自开自落，未经世俗的风雨点染，未经园艺师的刻意雕琢，朵朵率性而无俗态，一如在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女子。
恋恋不舍地离开花海，沿途姐妹们帮我在河床里采白蒿。每到春季，我总是乐此不疲地在早市上买白蒿，去近郊采白蒿、蒸麦饭，晒干叶泡水，这里的白蒿因了八渡的山水叶形修长，那种染尽沧桑的白色让我无比欢喜。回到民居园，我们围坐在农家小院，吃着当地农民做的完全可以放心食用的土菜。
暮色降临，县上的电影放映队已经在民居园广场挂起了一块补着补丁的电影幕布。这块镶着黑边的幕布即刻把我们带回露天观看电影的童年时光。晚上放映 《满城尽带黄金甲》，曾在电影院、电视、电脑上多次观看过，然而在这静谧的山村之夜再次观看别有一番韵味，特别是当那首缠绵的《菊花台》忧怨地响起，当身着金黄色华服的巩俐出场，台下的婆娘们咂着嘴：生活就是好了，你看演秋菊的娃他姨也不穿大襟棉袄了，穿得洋火的……
八渡的夜真静，住在民居园的村居中，小碎花的被褥干净舒适，朴实的房东亲切和蔼。我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谈论人生。窗外，那位妙笔写尽旷世文、一生颠沛困顿的诗圣静静伫立在居民园广场中央，衣袂飘飘，手握书稿，似乎正在穿越时空聆听我们对他的敬仰。更远处是月色中依然烂漫的山花，突然想起黄色蔷薇的物语：“永恒的微笑。”在这世外桃源般幽静的山村之夜，我们一如八渡的山花微笑着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