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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神鬼

编辑:于明 来源: 发布时间:2013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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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中人深受西周诗文熏陶,说话直白简洁,伸指头、挥拳头,斩钉截铁,像判官判案声若滚雷,富有一枪戳下马的本领。南国水乡人说话如蚊呐莺啼,细篾软绵,缠东绕西。据说外地人抱着娃在西京街道问路,热情的老陕瞬间将声调迸发到“高八度”,拍着肩膀扯着袖,生怕人家拐来拐去误了事,而娃娃却以为大人吵架,吓得哇哇大哭。所以,关中人这种“人来疯”与“直肠子”性格,时常让外地人敬畏退避。但是,关中方言的阳刚、深沉与承载的远古讯息,显然是斯文的普通话,特别是皇城根下太监的娘娘腔难以达意的,譬如“扑神鬼”这三个字,用普通话说像在赞扬,用娘娘腔说像在奉承,而老陕的话却若铁匠的锤、打狗的棍、砍竹的刀,刚本硬正,势不可当,恨不得一句话将不周正的人砸扁、打折、劈烂!

  天下这鬼那鬼,只有“扑神鬼”胆子大、煞气大——敢扑神、会扑神、能扑神,也胡扑乱扑、扑有扑无、扑红扑黑。它不知天高地厚,咒太阳、骂月亮、抠北斗;它不论至尊至善,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太公吕望都不在眼里放;它不管是非曲直,降妖的元帅、除魔的金刚、佑民的福星统统要扣上三遭屎盆子;它也不问仇人恩人,凡官商士农、赵钱孙李、忠臣孝子、淑女烈女,一概扑之。关中人见了这种鬼,往往惊呼一声:“扑神鬼来了!”看来,关中人最怕“扑神鬼”不是没有道理的。“扑神鬼”心怀鬼胎,性乖命硬,贼眉鼠眼,口若枯井,声若豺狼,腿若蟑螂,连唾沫星子都溅着晦气邪气,甚至它蹲过的碌碡,阴气毒气也多日不散——东家婴孩过满月,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忽来了一个人,孩子先是啼哭不已,后是直翻白眼。这种“扑神鬼”,走在谁家门口,谁家娃断气。

  西家刚打好一口棺材,满院柏木香、松木香,木匠正欣赏着他的绝佳手艺,忽来了个人站定院内对四爷说:“还不油漆,谁知道落山太阳还出来不!”四爷正在兴头,用烟锅敲着棺盖,忽闻恶声,猛一回头,便跌倒在地。这种“扑神鬼”,说谁死谁就死,它是阎王的催命鬼。

  某女先是嫁一财东家,不到两年光景,丈夫犁地被牛抵死,孩子玩耍被驴踢死,公公放羊落崖摔死。于是再嫁,身壮如牛的丈夫,不到一年又无病而亡。三嫁,家里祸事不断,牲畜暴毙,门可罗雀。这事被幸灾乐祸的“扑神鬼”逮了个正着:这女人是个扫帚星,扫到哪家哪家空。

  某媒体有一名记,擅长典型人物报道,十三册剪贴本轻易不予示人。知情者笑曰:“孟氏名神通,写谁谁日灯。”原来此君采访过的各种先进人物,提笔之前是红人是模范,落笔不得急病就是进了检察院,多年来数十典型人物竟无一幸免。某局长过春节收了一只羊,喝令办公室主任冒雪驱车几百里退回,据此写的“王局长拒贿记”,刊稿不到半年,竟爆出局长大人贪污救灾款的惊天大案。有一年,名记发现财政局长为民理财事迹感人,遂写成万字长篇通讯,刚排在版上欣赏再三,却被电话那头“已被双规”的消息吓出一身冷汗。还有一年,为一企业家树碑立传,笔底泉涌,满纸生烟,刚哼了一句“爱你一万年”,就接到企业家心肌梗塞的噩耗。其扑力之大,令人咋舌。某日,老同学央求润色演讲稿,“孟神笔”心里咯噔:“可别误伤了老同学!”于是轻留印痕草草了事,尽管如此,同学演讲结束就蹲了班房。更可怕的是,其夫人想歇息两天,求“孟神笔”写个假条,假条送出当晚,夫人吃鱼时鱼刺卡在咽喉,喝了三斤醋也无济于事,黎明急忙到医院实施手术,才躲过一劫。于是,市井有段子:“名记神通杀法大,乌烟瘴气满笔下。宁愿每周摆酒席,切莫顺手摸我颡。”久而久之,“孟神笔”门前冷落,文采不再,他又改写批评稿,这回,也是阴差阳错,扑功欠佳,被批者半年过后皆鸿运当头,升官发财。直到后来才吹糠见米、吹沙澄金,真正显灵,批某旅游景点讲迷信塑万神宫,洋洋洒洒一万余字,痛快淋漓,读者叫好,适值一场大雨过后,万神宫轰然倒塌,同事笑曰:“扑天扑地又扑人,最终扑倒一万神!”

  在西府大大小小的生活舞台上,你像掬一抔黄土一样随时随地会找出一串“扑神鬼”的故事,甚至让人匪夷所思,惊叹不已,而且唯恐“扑神鬼”扑了自己。家人出门远行,最忌讳谁说“当心车掉到沟里去!”亲人患病送往医院,也最忌讳“我看这病不好治!”早上邻居晒麦子,也忌讳“下午有暴雨哩!”重男轻女的关中人,更忌讳别人说大肚子媳妇“我看怀的是女娃!”指望孩子考上大学,鲤鱼跳龙门,也忌讳邻人说“孔子孟子哪上过大学!”西府人怕“扑神鬼”怕得如同丧门神来临,似乎天上地下、房上炕上都张着一张张扑人的嘴,说话最忌口无遮拦,做事最忌冒冒失失,敬神最忌大大咧咧,甚至打碎一只碗,也要念叨“岁岁平安”,慌忙扔到井里;掉了一颗牙,也要扔到房顶;娃从崖上掉下即使没掉一根头发,也要提着秤、拿着鸡为其“叫魂”。人吃五谷生六事,来到世上是条苦虫,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喜啥啥不来,怕啥啥就来,越怕这越怕那,七灾八难也就来了,大小“扑神鬼”也就应验了。

  人实际上跟草木一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再鬼大,也掩饰不住本来面目。树木有柏树有杨树,柏树可以活千年,杨树只能活几十年。核桃树结硬果,柿子树结软果。柴胡可以清热,白蒿可以护肝,黄芪可以降火,草木有本性,本性不可移。我在想,鸟中有喜鹊有乌鸦,有燕子有蝙蝠,而人中是否有“旺夫相”“佑主相”,也有“扑神鬼”“丧门星”?我在想,“扑神鬼”实际是早知祸事、专等祸事的人,他们在这方面有特殊的天赋,他们是乌鸦托生的,是大灰狼变的。我还在想,这种人可能命硬命大,扑这个扑那个却很少扑自己。这么说来,“扑神鬼”是稀有物,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友人很是指望他们发挥特殊本领,歪打正着,去扑美国、扑日本、扑菲律宾。

  关中人把魏延骂作十足的“扑神鬼”,诸葛亮患上失血病后自感大命难保,于是祈求老天能开恩延寿。诸葛亮不愧是上通天文下识地理的神仙,祈寿延年也是仪式非凡,别具一格。点上七盏灯,摆上桃木弓,放上柳木箭,用上朱砂笔,敬上五雷碗,可是正在与苍天对语时,魏延跑进宝帐,用大袖子扇灭了七盏灯,于是验证了魏延就是“头上有反骨”的罪人,魏延也成了“日灯”的代词,成了“扑神鬼”的典型。秦腔《祭灯》久唱不衰,魏延被人骂了千年。但细细揣摩,还是诸葛的法术不大,如果成神成仙,魏延就进不了宝帐扑不了灯。

  生活中的“扑神鬼”只是扑一个人、扑一个家,而政治上的“扑神鬼”却能扑死一个民族、扑死一个国家。赵高是“扑神鬼”,扑死了秦朝。李林甫是“扑神鬼”,扑死了唐朝。秦桧是“扑神鬼”,扑死了宋朝。他们是魔怪、是凶神、是恶煞。他们一旦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而最大的伎俩就是把白说成黑,把正说成邪,把错说成对,于是明君变昏君、谏臣变顺臣,整个民族跌落到“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温水锅,国家就慢慢缺了精神,民族就少了信仰。谁都知道“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可是,一度时期我们却刮起奢靡消费之风,坐宝马住大房吃山珍穿名牌,而用什么钱来消费就不管来路了,于是坑蒙骗出笼,黄赌毒抬头。一度时期我们刮起“能人致富”之风,于是棉花中藏石头、大米中掺沙子、牛皮纸做皮鞋,假冒产品多玩起了“ M ade  in  C hina”。更有甚者,皮包公司与银行内贼联手骗贷,建筑行业与招标部门暗送秋波。谁都知道,自力更生才能自强自立,可是一度时期,我们却刮起了崇洋媚外之风,见了老外作揖叩头,于是亚历山大挤走了孔老夫子,自由女神替代了观音菩萨。亦有“帮闲文人”,日夜盯着哪个男星偷了情,哪个女星怀了孕,更有“汉奸痞子”,专门编造轶闻愚弄视听,借以攻讦伟人、诋毁祖宗。谁都知道,正神只有几尊,可邪教摇身一变,却练成“法轮功”、修成“万能神”。谁都知道,药王是孙思邈,可张悟本却吹嘘绿豆能治病、茄子能延寿,骗得千家万户满面菜色。

  有神就有“扑神鬼”,有丽日就有滚雷。但历史却是邪不压正、黑不遮白,所以毛主席老人家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看来,不揪“扑神鬼”,天理难容,不封“扑神鬼”,正路难行。

  老友宋天泉打油诗曰:

  鼓眉瞪眼最难皴,煽风点火常挑衅。

  扑得正神脚扭扭,扑得凡人胸闷闷。

  孔子怒骂德之贼,含沙射影造迷阵。

  二封一伙扑神鬼,谁愿当亲亦作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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