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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牛耕

编辑:张艺龄 来源:西安日报 发布时间:2022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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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有记忆时,父亲左肩上坐着我,右肩上扛着犁铧,赶着大水牛登上陡峭的鹰嘴山。泥泞的山路上,我听得真切父亲急促的喘息声,紧抱着父亲头的手也被父亲的汗水淋湿。而如今父亲逐渐变老,家乡也发生着变化,牛耕的记忆也渐行渐远。
 
  茫茫西南大山中的烂滩苗寨,那时家家户户的茅草屋内屋外,墙壁墙角,都堆满挂满了犁头磨耙牛轭、挑担打斗石磨等牛具农具。
 
  每年雨水旺盛季,父亲赶着水牛下田,套上牛套架上犁铧,卷起裤脚,左手牵着牛绳握着长竹竿,右手扶着犁铧柄,“呗呿、呗呿”地赶着牛缓缓犁田,抑扬顿挫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苗寨田坝上空。哗啦哗啦一团团泥翻了个身又掉回水中,一早上的功夫,草田露出了他灰色的肚皮。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父亲和王家大伯两人换活打田,两头大水牛两套磨耙,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各站在磨耙上,左手紧捏牛绳,右手举起竹竿在空中“嗖嗖”甩动,惊得牛发了疯的奔跑。在呈四边形的水田中相互追逐转成圈,圈缩小变大又缩小,泥水飞溅,浑黄的泥水击打着田坎唰唰声一阵阵。有时太快要冲出田坎,两人就一声接一声“哇!哇!”急急喝住牛“刹车”,转个弯又开始飞奔起来。
 
  停下休息时两头大水牛站在田中喘着粗气,父亲和大伯也成了泥人。那场面犹如电视剧中的“八阵图”吞噬着敌人,让人胸中澎湃,壮怀激烈不已,恨不得自己也加入“战斗”,站到“战车”上“奋勇杀敌”。
 
  水牛是外婆家送的。父母刚结婚时一穷二白,田地少,种的粮食还不够两人吃。外公外婆大恩德,让舅舅翻越几十公里山路把牛送到父母手中。父母也年轻有力,牵着水牛就去开荒。
 
  春来父母选好地块割好防火线,点火后杂草就噼噼啪啪燃烧起来。第二天牵着牛上山,犁铧扎进土中,牛拉着就往前走,把犁绳绷得直直的,土中的草根应声噼里啪啦断裂,新泥和断根的芳香沁人心脾。三月顺着犁沟下苞谷种子,丢粪盖土,一个月后再去看时已是一片生机盎然苞谷地。
 
  就这样靠着牛耕,父母开了几十亩的荒地,后来陆续有了我们四姊妹,才有了给我们填肚子的粮食。然后没几年父亲不慎落下病根,身体状况不佳,对稻谷过敏,被虫咬蜂蜇会出现呼吸困难甚至呼吸骤停,只好离开田地在家做了木匠。由于对牛耕用具的熟悉,父亲打出的耕具又顺手又“鼓实”,备受大家青睐,许多人慕名远来。
 
  又过几年,水牛卖给了王姑爹家。从此我家打田耕地全靠请人,再不见父亲赶牛耕地的场景。后来我求学在外,加上2018年一家人随着异地扶贫搬迁到了县城,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一年到头难回老家几次,家中牛耕的工具有的送了人,有的烧了火,有的早已发霉腐烂,牛耕的记忆渐渐远去。
 
  前年端午与母亲回老家,本想再看田坝上叔伯们打牛耕田的场景,拍几张图片录个视频发朋友圈,怀恋一下逝去的童年牛耕记忆,谁知驾车翻过老家的山岭传入耳中的不是“呗呿,呗呿”的打牛耕田声,而是“突突突”的发动机声。放眼望去,田坝上打田的几乎全是打田机。我感到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惊奇。
 
  打田机、割草机、收割机……还有许多我竟叫不出名字,从打田犁地到碗中的米饭,全部实现机械化和电器化。以前六七个劳动力都做不完的田地,如今两个人就能完成,身体好的老人带着孙子还另租别人家的地种。
 
  短短几十年,茫茫西南大山中的家乡,真是应了“路通百事通”的老话,路变水变住房改变,耕作方式也改变了,牛耕马驮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父亲与牛耕的场景,也永远成为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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